Saturday, February 25, 2012

法广专访艾未未:艺术家很难脱离今天的社会思考

     转载于 法广中文网站 rfi.fr
    作者 瑞迪
     法国首次大型艾未未摄影作品展2012年2月21日起在巴黎网球场博物馆开幕。如果说艾未未早已因为不断挑战传统成规、挑战既定权威的创作而闻名世界的话,2011年4月他被秘密失踪81天超乎一切司法常规的经历也突显出他的社会活动与当今中国政治现实间的矛盾,使得这次在巴黎的艺术作品展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博讯 boxun.com)
    这次在巴黎网球场博物馆展出的是从艾未未数以十万计的摄影作品中挑选出的一万六千余幅照片和12个主题不同的录像作品。
   
     艾未未:这是我在法国第一次比较具有规模的展览。它不仅仅是一个摄影展,它更多地积累了我这些年不同类型的活动,包括建筑、设计,还有社会活动。所以,它并不是以摄影作为展览的目的,而是为了呈现总体的一个艺术家的活动。当然,它是以摄影为媒介的。
    
    因为被中国当局指控逃税等一系列罪名,艾未未行动自由仍然受到限制,无法亲自前来出席展览。
   
     艾未未:我从去年4月3日被秘密失踪以后,经过81天的关押,在去年6月22日被释放。到目前为止,已经被释放8个月。这8个月中,我的艺术创作没有受到限制,但是,我不被允许离开北京,我仍然作为犯罪嫌疑人受到取保候审这样一种强制性的措施,我一直在公安的严格监控下。但是,艺术创作方面,我仍然还是有较大的空间和自由。
   
    法广:那您现在的创作主要是那些活动呢?
   
    艾未未:我的创作活动一直是没有很强的规律的。我用很多时间学习,或者在网络上,或者和他人交谈,有时候会有一个物化的作品出现,可能是摄影,可能是纪录片,也可能是装置,也可能是一个访谈,所以,我的创作基本上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形态的。
   
    法广:去年被秘密失踪81天想必会在您的生活中留下很深的印记。这段经历对于您会不会是一种转折?它是否改变了您对生活、对您的艺术创作以及对事物的一些看法?
   
    艾未未:是不是转折很难说,但是这81天对任何一个一生当中遇到过这样经历的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很严厉的、很严酷的一种状态,它势必会对人的思考或行为产生很强的印记,它帮助你思考你个人和国家、或者是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包括生命和死亡问题。我想这些都是一种很特殊的生存方式会带来的思考。
   
    法广:这些年来您一直非常关注社会问题。在这段经历之后,您怎么再看您的社会担当呢?
   
    艾未未:我觉得我不能说是非常关注(社会问题),但是,可能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我做事时比较投入,但是,我关注的点可能是很局部的,并不是很有目的的去找一个点。当我关注的时候,会投入得比较多,当然就显得比较激烈,比较不依不饶,比较较真儿。现在,我想,这也是我个人生存的一种方式吧。这也是我认识个人存在的一种可能,当然也是我跟这个世界的一种关系。我想,这一点是很难真正地改变的,因为它来源于很多因素,包括我个人经历,我从事的职业,包括我对社会、对人的兴趣,这些可能会对我这方面有些影响。
   
    法广:您的艺术创作表现出一种对社会成规的一种挑战,挑衅。当局也正因此而不能容忍这样的表达,您是否会考虑调整自己的表达方式呢,
   
    艾未未:作为艺术家,在艺术上我一直在寻找其他方式,我一直在寻求其他的可能性,一直在寻求表达的有效性,表达的特殊角度和可能,这也是我遇到问题的很直接的一个原因。
   
    法广:在您看来,作为艺术家,是不是可以没有社会担当呢?艺术是不是可以是纯艺术呢?
   
    艾未未: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因为今天的艺术家,我想,他的美学很难脱离今天的社会思考,因为,今天所有的变革,都同美学和伦理学有很强的关系,如果我对艺术有兴趣,我更有兴趣的就是同今天的生活有关的这种美学。艺术与生活是密不可分的,我不认为有另外一种艺术存在。
   
    法广:您的创作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有一种很强的打破传统成规、打破既定观念的意识。我记得在文革刚刚结束的时候,已故电影演员赵丹曾经说过―准确的原话我不太记得,但大意是管得太多,文艺没出路。您是否也这样认为?没有自由的空间,艺术创作是否无法发展?
   
    艾未未:我不认为是这样。我觉得那(赵丹)说的是整体的文艺观。我觉得个人的艺术,个人的作品还是有它的可能性。所谓我们对文化的探讨总是同对它的限制有关。我并不认为有更大自由,就会有更好的个人创作。但是,作为整体的文化状态,没有自由的空间会扼杀大多数人的―不仅仅是艺术的可能,也包括正常的获取快乐和幸福的可能。
   
    法广:您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提到,尽管曾经有81天被失踪的经历,但是您对中国的未来仍然抱持乐观。能不能解释一下您的乐观是基于怎样的分析?
   
    艾未未:我觉得今天的世界没有人能阻挡住变革,因为变革是与人们追求幸福、追求自由的可能紧密相关的,与中国的生存也是不可分割的。所以,中国如果想有正常的竞争力,向自由的生存下去,他必然向好的方向―他必须向这个方向发生变化。
   
    法广:有人批评您的前卫艺术作品表现出的挑衅是为了哗众取宠。您自己怎么看这样的评论?
   
    艾未未:我知道有不少这样的批评家。我知道一个叫侯翰如的就谈过这种问题。我觉得这只是他们掩盖自己不敢面对这种现实的一种做法,他们总是希望用他们所熟悉的某种美学来评判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几乎是不需要和他们争论,他们从来不敢面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从来不敢有正常的辩论,只是在背后说一些奇怪的话而已。
   
    法广:从您最近几年的经历看,汶川地震是否可以看作是更加关注社会事务的一个转折点?
   
    艾未未:其实也不是。07年我就创作了《童话》,就是带着1001个人去凯塞尔的活动。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试图将我的社会经验,和网络,和现实,让他们能够更加有机地表达。其实,从05年开始,我就已经比较关注这些话题,我已经希望在我的作品中出现一种变化。
   
    法广:您的父亲艾青因为诗作坐过国民党的牢,也坐过共产党的牢―被发配到新疆。时隔数十年,您自己又因为艺术创作被秘密失踪81天,这些经历间是否有共同之处?中国几十年不曾改变么?
   
    艾未未:我不认为中国没有变,中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是我们大家都能看到的。但是,在某些方面,中国的变化是非常小的,比如权力和个人的关系问题,包括所谓的知识分子和政权的关系,在很多问题上中国仍然处于非常原始的时期,甚至在很多时期还有倒退的现象。
    
    巴黎网球场博物馆的艾未未作品展虽然只有摄影和摄像两种形式,但却很好地体现出艾未未艺术创作多形式、多主题的特点,既是艺术创作,又是现实纪录,既是观察者,又是参与者。
   
     巴黎网球场艾未未摄影展策展人、瑞士温特图尔摄影博物馆馆长Urs Stahel 乌尔斯•斯塔海:”艾未未曾经说:‘也许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艺术作品的一部分。’在我看来,所有这些都是生活与艺术的混合,是个人生活与公共生活的完美组合。所有内容都交织在一起,在历史与今天之间,在个体与社会结构之间,在个体与大众之间,在艺术家与大众之间,在作为著名艺术家的他与那些认为他无所不知的普通人之间。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展览的英文名称定为 « interlacing »,法文译作“Entrelacs” 有人可能认为这两个词含义不同。« interlacing » 的意思就是“交织”,像织衣,像织布,所有东西都交织在一起,穿梭往来。我们没有使用 « network »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太容易将他的创作局限在因特网层面。这个词里虽然也有“交织”的含义,但是,艾未未的作品也是利用各种手段将中国文化的过去和今天,与当代文化重新组合。所以,他的作品总是在往来穿梭地运动。“
    
    网球场博物馆的艾未未摄影展因此展示的不仅是艾未未的艺术创作,也是艾未未其人其事。
   
   
     乌尔斯•斯塔海:这些作品就像是一面镜子,反映着艾未未的生活。如果您静下心,坐下来,就会被完全吸引,您就会了解这是怎样一个人。他性格很强,很真诚,讲话声音缓慢而洪亮,非常了解也很关心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喜欢享受生活,喜欢设计,喜欢美食,喜欢开玩笑,……您可以看到一个多侧面的艾未未,所有这些侧面交叉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他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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